☆、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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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姬麻木地坐著，內心靜如止水。
他走過去，探住她的脈絡，如入冰河深處，寒意森森，荒蕪得沒有任何生命痕跡。“你確定，是她動的手？”
淮漣聞言站了起來，坐在她身邊，握住了深姬的另外一只手腕，雪白的皮膚下隱隱可見青色血脈，她一點點摸索過去，這具身體因為千年不化，通體結冰般冒著寒氣，即使是在初冬暖陽照耀下，也不見融化一分。淮漣忍不住蹙眉，臉頰又泛起一陣疼痛來，“你不相信我說的話？”
柳三水攔住她要去撓臉頰的手，又拈出一朵水蓮來，“或許真是不小心被什麽蟲子咬到了，這地方被他們控制著，要幻化出毒蟲來攻擊我們也不是不可能。趁著現在天剛亮，我們快走吧。”他牽起深姬的手，最後幹脆將她背了起來，然後示意淮漣跟上來。
淮漣見他還是不肯丟下這具屍體，一股悶氣憋在心頭。“你自己帶著她走吧，我不敢呆在她身邊了。我自己去找師傅，不勞煩你了，那些債以後我再還你。”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去，就要打開窗戶躍出去。
“啪嗒”一聲，碧色藤蔓蛇一般地襲來，嗖嗖幾聲便纏住了她的腰身，淮漣霍然轉過身，見藤蔓另外一端正握在柳三水手裏，他微微用力一拉，淮漣便被拉了過去。“我們走吧。”他背著深姬長公主，手裏握著藤蔓，用腳踢開門便走了出去。
淮漣握著流虞短劍砍在藤蔓上，卻只見火花濺起，那藤蔓還是穩穩地捆著自己。無奈之下只好被他拉著往前走。
外面鋪天蓋地的都是白色紙蝶，仿佛正在下一場鵝毛大雪。這是一座小鎮，他們不敢再回郡守府，只能直接從城郊往西邊走去，原本準備去淮漣師父待的那座山，走到半途，淮漣才發現柳三水耍了個心機，不知不覺中已經偏離了方向。等淮漣完全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，他們早已待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小鎮裏，人煙罕至，鬼影嘯嘯。
一抹純黑的幽靈從他們旁邊尖叫而過，紙蝶撲飛翅膀，沖著幽靈攻擊。天空中到處是這樣博弈的場面。紙蝶越多，那幽靈便也越多，纏鬥在一塊，打得昏天暗地。而他們穿梭在其中，努力地往外圍逃離。
淮漣原本想任憑他拉著不動，看前面的柳三水走得吃力，深姬所有重量都壓在他背上，他還要拉著自己走，終究心生不忍，乖乖地跟了上去。手裏握著的短劍也移開了藤蔓，轉向周圍虎視眈眈的紙蝶，一邊廝殺著一邊往外走。
淮漣到現在才知道那些被捉的幽靈被他拿去做什麽了。原來這些純黑幽靈都是柳三水放出來的，他將這些沒有歸宿的幽靈訓練成冥靈戰士，隨時為他效命。這次他放出這些東西來，也是因為白塔那些人窮追不舍，實在無法擺脫了。
不知什麽時候柳三水將藤蔓松開了，接著又將深姬丟給她，叮囑她看好，淮漣倉促間只能牽住深姬，側身一群白蝶襲來，等她用光弧折斷蝴蝶翅膀回頭找柳三水之時，早已不見了他的蹤影。回想起之前白茫茫的蓮境，淮漣連忙去找他，不想再嘗試獨自茫然地尋找出路。
身後的深姬驀然睜開眼睛，手指微微用力，拉住了淮漣。淮漣驚恐地回頭，只見這具女屍嘴角又露出一抹笑來，笑得她毛骨悚然，臉頰的疼逐漸加重，一股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，並且越來越濃郁。她連忙松開了自己的手，“你……你要做什麽……”
深姬動了動眼眸，然後示意淮漣去看前面。
鬼鎮裏的天氣變得晦暗不明，偶爾飄落幾滴雨水。街頭小巷邊上，客棧酒樓的旗幟飄零在嗚嗚作響的西風裏，越發顯得小鎮的死寂與空曠。地面上冒出了無數只黑乎乎的小怪物來，像蛇一樣攀爬著。已經微微破裂的木樓墻壁上裂縫不斷擴大，擠出這些黑色怪物，一時之間，梁柱、屋檐、墻壁、路面都被它們侵占了。
“噗嗤”一聲，淮漣踩到軟綿綿的東西，擠出黑色的汁水濺在她的鞋面上。她低下頭，赫然發現一只幽紅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。她何嘗見過如斯怪物，嚇得臉色發白，指尖微顫。
這些黑色怪物蛇身鼠尾，頭頂一只紅眼，亮得驚人。
淮漣拔出袖間的短劍，卻怎麽也不敢刺下去。她往後倒退一步，忽然“嗖”地一聲，只見一條黑影襲來，咬住了她的手腕，與此同時，她退後的左腳腳腕也被咬了一口。這一切都發生在電閃雷鳴之際，淮漣手腕一抖，短劍已經狠狠刺入怪物紅眼，又是一灘黑色血水。
越來越多的怪物游走而來。
一只雪白的紙蝶翩翩而落。此時在這些醜陋怪物的襯托下，紙蝶顯得文雅無害。
淮漣忍著劇痛，準備殺出一條血路。她的腳腕上左右都纏著兩條怪物，好像是她佩戴的黑色腳鏈。她削斷了怪物蛇身，捏著一條往前扔去，怪物們忽然如潮水般往後退去。
“退下。”僵硬幹澀的女音從身後響起，環佩啷當的女子踏在血水之上依舊顯得高貴無比，耳畔挽成的黑色玫瑰發髻在微風裏晃動著，那一刻，深姬獨自站在孤風淒雨裏，仿佛完全活過來了，眉眼生動，活色生香。
淮漣吃驚地發現這些怪物往後退去之後，立馬如遇大敵般回頭跑去，很快便消失得一幹二凈。而柳三水放出來的黑色幽靈團團圍繞而來，似乎非常依戀這具女屍。擁護著她往前走去，深姬走到淮漣面前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然後又僵硬地開口：“走吧。”
淮漣如夢初醒，剛才她這是在幫自己嗎……
“餵，你到底是什麽！還有，昨天你對我的臉做了什麽，現在還癢得難受！”淮漣壯著膽子朝她背影喊道。深姬站住，機械地轉過頭，看著她，木木地吐出兩個字，“懲罰。”
“懲罰？”淮漣一頭霧水，還想要再問，卻發現深姬又恢覆了原先毫無生命氣息的模樣。
“你……可真讓我感到害怕，奇怪的是，對你，我卻下不了手……“淮漣怔怔地說道。
……
鬼鎮深處，點著一盞碧燈的酒樓窗前，正坐著個男人，他手裏玩轉著冰石蕉葉杯，一張五官分明的臉隱在黑暗裏，沒有任何表情。他披著一身黑色長袍，墨發垂肩，坐在那裏仿佛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大理石雕像。
四周的空氣因為他的存在，變得凝重深沈。
偏偏有人漫不經心地出聲了，打破冷凝的氣氛，“你就這樣把她丟在那裏，若是出了事，可不能怪我了。”
方才深姬出手擊退了怪物，他們在這裏看得一清二楚。
黑袍男子一動不動，手裏的杯子落在桌上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。那桌面卻早已結起一層白霜來，沿著霜花桌對面上正擱著一雙極其蒼白的手。手的主人卻是個雙腿皆廢的青年。
他坐在輪椅上，眼睛微閉，仿佛極其疲倦，披在椅背上的長發如雪蒼白，但他有一雙溫柔得顯得有些女氣的眼睛，仿佛包含著對這個世上最溫暖的愛意，臉上的表情也始終微微帶笑，極其寬容而憐憫的笑。
但只要他的手微微一動，他四周的東西便都會結冰結霜。
就像現在，他們不過坐在這裏一盞茶的時間，四周的窗戶，墻壁，桌子，椅子甚至地面都結起了一層霜花。黑袍男子本身便是冷體質，他坐了一會，也被凍得難耐起來。終於忍不住冷冰冰地抱怨道，“當初為何要煉這冰術，走到哪裏都不得安生。”
輪椅上的青年淡淡一笑，他的笑與自己修煉的冰術不一樣，他的笑仿佛是春風化成的，溫煦多情，“誰叫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久冰君主呢。”
一句話，堵得黑袍男子沒了下文。
窗外，有一道身影正偷偷靠近，她雙腳勾住窗欄，從三樓倒掛下來。手摸到二樓的窗戶頂上的栓子。觸手卻是一片冰冷，她心裏疑惑，收回手一看，指尖竟結了一層冰。
她這才感覺到一股冷颼颼的寒意，仿佛三九寒天的夜晚。心裏咯噔一聲，這回怕是遇到巫術高人了。
正想抽身而退，一只手忽然摸上了自己勾在窗欄的腳踝。她還沒有反應過來，那只手忽然用力，將她直接拎了上去，然後丟在地板上。她吃痛，從地上爬起來，卻看到面前是個坐輪椅的殘疾青年。
她見對方眼神溫柔有愛，想不到就是他粗魯地將自己摔在地上的。
那青年微微一笑，俯下身看著她，聲音也溫暖如春風拂面，“姑娘可是摔疼了？”
江琢玉瞪大眼睛，那雙綠眸直直地看著他，隨著他俯身，她這才看清他的模樣，俊美異常，不似凡人相貌。而隨著他的動作垂下的發絲赫然雪白一片，竟是個白發紅顏之人。
她正迷惑他的美色，地上忽然傳來刺骨的寒冷，她轉眸望去，只見四周不知不覺中竟成了冰窟。
江琢玉啞然失色，這就是傳說中的“冰術”麽？那這個人豈不是來自雪山之巔……
久冰君慢慢坐直身體，說道，“此時雖然寂靜，卻不是出手的時候。收魂之筆，不易奪得。”
女郎下顎一緊，手指尖已經開始發涼，她跟在那個隨身帶著酒葫蘆的女孩一路走來，就是有人出高價雇她去偷取女孩身上的收魂之筆，但是她身旁有個黑袍男人跟著，並不好偷。在沈氏墓前也曾經交鋒過，她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。“你便是幕後雇主？”
對方點點頭，江琢玉轉身便要離去，“你們流族的生意，我不做。”
但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個黑袍男子，他面無表情，眼睛裏也沒有一絲溫度，簡直像是冰雕而成。
江琢玉頓住腳步，她腳前正開著一盞火蓮，若是踩上去，便沒有歸路了。
她見到這個人，比見到久冰君主還要來得恐懼，因為面前這個黑袍男子正是那夜在古墓前奪走自己流虞短劍的人，更是一直守護著那個女孩的人，江琢玉眨了眨眼睛，以為自己看錯了，但是確實是那個自稱柳三水的人！
他開口，聲音冷得掉渣，“既然姑娘已經接下命令，絕無退縮之理。不然，只有血濺三尺了。”
江琢玉往後退去，身後卻還有一個久冰君。
“我們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，沒有別的意思。”久冰君慢悠悠地說道。
江琢玉忽然迷茫了，這個柳三水到底是哪邊的人……
……
淮漣擺脫那些怪物後，便立刻四處尋找柳三水的下落，卻怎麽也找不到了。她心裏郁悶至極，每次她都找不到他，而他要找自己，總是輕而易舉。
恢覆原樣的深姬木偶一樣地跟在後面，淮漣雖然很想擺脫她，卻發現無論她走得多快，深姬都能準確無誤地跟上來。漸漸地，她們走出了鬼鎮，淮漣翻開隨身帶著的包裹，裏面放著一張地圖。她展開，發現離這裏最近的地方是傾州城。
“傾、州、城……”她低低地念出這個詞來，只覺得無比熟悉。皺著眉努力地想了想，卻對這座城的風俗人情一無所知，她肯定沒有去過這個地方。
“姑娘，不知前往傾州城的路怎麽走？”耳畔忽然響起一聲溫潤文雅的聲音，淮漣捏著地圖循聲望過去，只見那古道邊上緩緩移來一道身影。他滿頭發絲如白雪，溫柔的眼睛裏含著水一樣的情意，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正轉著輪椅，一點點地靠近，膝蓋上披著一件雪白的外袍，似乎很冷需要禦寒。
淮漣看了看他的雙腿，然後又看了看他的白發，再看了看他的臉龐，眼睛卻再也挪不開一分一寸。
這個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出塵絕艷的男子！
作者有話要說： 最後一句，不要笑，很正經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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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三水攔住她要去撓臉頰的手，又拈出一朵水蓮來，“或許真是不小心被什麽蟲子咬到了，這地方被他們控制著，要幻化出毒蟲來攻擊我們也不是不可能。趁著現在天剛亮，我們快走吧。”他牽起深姬的手，最後幹脆將她背了起來，然後示意淮漣跟上來。
淮漣見他還是不肯丟下這具屍體，一股悶氣憋在心頭。“你自己帶著她走吧，我不敢呆在她身邊了。我自己去找師傅，不勞煩你了，那些債以後我再還你。”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去，就要打開窗戶躍出去。
“啪嗒”一聲，碧色藤蔓蛇一般地襲來，嗖嗖幾聲便纏住了她的腰身，淮漣霍然轉過身，見藤蔓另外一端正握在柳三水手裏，他微微用力一拉，淮漣便被拉了過去。“我們走吧。”他背著深姬長公主，手裏握著藤蔓，用腳踢開門便走了出去。
淮漣握著流虞短劍砍在藤蔓上，卻只見火花濺起，那藤蔓還是穩穩地捆著自己。無奈之下只好被他拉著往前走。
外面鋪天蓋地的都是白色紙蝶，仿佛正在下一場鵝毛大雪。這是一座小鎮，他們不敢再回郡守府，只能直接從城郊往西邊走去，原本準備去淮漣師父待的那座山，走到半途，淮漣才發現柳三水耍了個心機，不知不覺中已經偏離了方向。等淮漣完全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，他們早已待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小鎮裏，人煙罕至，鬼影嘯嘯。
一抹純黑的幽靈從他們旁邊尖叫而過，紙蝶撲飛翅膀，沖著幽靈攻擊。天空中到處是這樣博弈的場面。紙蝶越多，那幽靈便也越多，纏鬥在一塊，打得昏天暗地。而他們穿梭在其中，努力地往外圍逃離。
淮漣原本想任憑他拉著不動，看前面的柳三水走得吃力，深姬所有重量都壓在他背上，他還要拉著自己走，終究心生不忍，乖乖地跟了上去。手裏握著的短劍也移開了藤蔓，轉向周圍虎視眈眈的紙蝶，一邊廝殺著一邊往外走。
淮漣到現在才知道那些被捉的幽靈被他拿去做什麽了。原來這些純黑幽靈都是柳三水放出來的，他將這些沒有歸宿的幽靈訓練成冥靈戰士，隨時為他效命。這次他放出這些東西來，也是因為白塔那些人窮追不舍，實在無法擺脫了。
不知什麽時候柳三水將藤蔓松開了，接著又將深姬丟給她，叮囑她看好，淮漣倉促間只能牽住深姬，側身一群白蝶襲來，等她用光弧折斷蝴蝶翅膀回頭找柳三水之時，早已不見了他的蹤影。回想起之前白茫茫的蓮境，淮漣連忙去找他，不想再嘗試獨自茫然地尋找出路。
身後的深姬驀然睜開眼睛，手指微微用力，拉住了淮漣。淮漣驚恐地回頭，只見這具女屍嘴角又露出一抹笑來，笑得她毛骨悚然，臉頰的疼逐漸加重，一股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，並且越來越濃郁。她連忙松開了自己的手，“你……你要做什麽……”
深姬動了動眼眸，然後示意淮漣去看前面。
鬼鎮裏的天氣變得晦暗不明，偶爾飄落幾滴雨水。街頭小巷邊上，客棧酒樓的旗幟飄零在嗚嗚作響的西風裏，越發顯得小鎮的死寂與空曠。地面上冒出了無數只黑乎乎的小怪物來，像蛇一樣攀爬著。已經微微破裂的木樓墻壁上裂縫不斷擴大，擠出這些黑色怪物，一時之間，梁柱、屋檐、墻壁、路面都被它們侵占了。
“噗嗤”一聲，淮漣踩到軟綿綿的東西，擠出黑色的汁水濺在她的鞋面上。她低下頭，赫然發現一只幽紅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。她何嘗見過如斯怪物，嚇得臉色發白，指尖微顫。
這些黑色怪物蛇身鼠尾，頭頂一只紅眼，亮得驚人。
淮漣拔出袖間的短劍，卻怎麽也不敢刺下去。她往後倒退一步，忽然“嗖”地一聲，只見一條黑影襲來，咬住了她的手腕，與此同時，她退後的左腳腳腕也被咬了一口。這一切都發生在電閃雷鳴之際，淮漣手腕一抖，短劍已經狠狠刺入怪物紅眼，又是一灘黑色血水。
越來越多的怪物游走而來。
一只雪白的紙蝶翩翩而落。此時在這些醜陋怪物的襯托下，紙蝶顯得文雅無害。
淮漣忍著劇痛，準備殺出一條血路。她的腳腕上左右都纏著兩條怪物，好像是她佩戴的黑色腳鏈。她削斷了怪物蛇身，捏著一條往前扔去，怪物們忽然如潮水般往後退去。
“退下。”僵硬幹澀的女音從身後響起，環佩啷當的女子踏在血水之上依舊顯得高貴無比，耳畔挽成的黑色玫瑰發髻在微風裏晃動著，那一刻，深姬獨自站在孤風淒雨裏，仿佛完全活過來了，眉眼生動，活色生香。
淮漣吃驚地發現這些怪物往後退去之後，立馬如遇大敵般回頭跑去，很快便消失得一幹二凈。而柳三水放出來的黑色幽靈團團圍繞而來，似乎非常依戀這具女屍。擁護著她往前走去，深姬走到淮漣面前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然後又僵硬地開口：“走吧。”
淮漣如夢初醒，剛才她這是在幫自己嗎……
“餵，你到底是什麽！還有，昨天你對我的臉做了什麽，現在還癢得難受！”淮漣壯著膽子朝她背影喊道。深姬站住，機械地轉過頭，看著她，木木地吐出兩個字，“懲罰。”
“懲罰？”淮漣一頭霧水，還想要再問，卻發現深姬又恢覆了原先毫無生命氣息的模樣。
“你……可真讓我感到害怕，奇怪的是，對你，我卻下不了手……“淮漣怔怔地說道。
……
鬼鎮深處，點著一盞碧燈的酒樓窗前，正坐著個男人，他手裏玩轉著冰石蕉葉杯，一張五官分明的臉隱在黑暗裏，沒有任何表情。他披著一身黑色長袍，墨發垂肩，坐在那裏仿佛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大理石雕像。
四周的空氣因為他的存在，變得凝重深沈。
偏偏有人漫不經心地出聲了，打破冷凝的氣氛，“你就這樣把她丟在那裏，若是出了事，可不能怪我了。”
方才深姬出手擊退了怪物，他們在這裏看得一清二楚。
黑袍男子一動不動，手裏的杯子落在桌上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。那桌面卻早已結起一層白霜來，沿著霜花桌對面上正擱著一雙極其蒼白的手。手的主人卻是個雙腿皆廢的青年。
他坐在輪椅上，眼睛微閉，仿佛極其疲倦，披在椅背上的長發如雪蒼白，但他有一雙溫柔得顯得有些女氣的眼睛，仿佛包含著對這個世上最溫暖的愛意，臉上的表情也始終微微帶笑，極其寬容而憐憫的笑。
但只要他的手微微一動，他四周的東西便都會結冰結霜。
就像現在，他們不過坐在這裏一盞茶的時間，四周的窗戶，墻壁，桌子，椅子甚至地面都結起了一層霜花。黑袍男子本身便是冷體質，他坐了一會，也被凍得難耐起來。終於忍不住冷冰冰地抱怨道，“當初為何要煉這冰術，走到哪裏都不得安生。”
輪椅上的青年淡淡一笑，他的笑與自己修煉的冰術不一樣，他的笑仿佛是春風化成的，溫煦多情，“誰叫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久冰君主呢。”
一句話，堵得黑袍男子沒了下文。
窗外，有一道身影正偷偷靠近，她雙腳勾住窗欄，從三樓倒掛下來。手摸到二樓的窗戶頂上的栓子。觸手卻是一片冰冷，她心裏疑惑，收回手一看，指尖竟結了一層冰。
她這才感覺到一股冷颼颼的寒意，仿佛三九寒天的夜晚。心裏咯噔一聲，這回怕是遇到巫術高人了。
正想抽身而退，一只手忽然摸上了自己勾在窗欄的腳踝。她還沒有反應過來，那只手忽然用力，將她直接拎了上去，然後丟在地板上。她吃痛，從地上爬起來，卻看到面前是個坐輪椅的殘疾青年。
她見對方眼神溫柔有愛，想不到就是他粗魯地將自己摔在地上的。
那青年微微一笑，俯下身看著她，聲音也溫暖如春風拂面，“姑娘可是摔疼了？”
江琢玉瞪大眼睛，那雙綠眸直直地看著他，隨著他俯身，她這才看清他的模樣，俊美異常，不似凡人相貌。而隨著他的動作垂下的發絲赫然雪白一片，竟是個白發紅顏之人。
她正迷惑他的美色，地上忽然傳來刺骨的寒冷，她轉眸望去，只見四周不知不覺中竟成了冰窟。
江琢玉啞然失色，這就是傳說中的“冰術”麽？那這個人豈不是來自雪山之巔……
久冰君慢慢坐直身體，說道，“此時雖然寂靜，卻不是出手的時候。收魂之筆，不易奪得。”
女郎下顎一緊，手指尖已經開始發涼，她跟在那個隨身帶著酒葫蘆的女孩一路走來，就是有人出高價雇她去偷取女孩身上的收魂之筆，但是她身旁有個黑袍男人跟著，並不好偷。在沈氏墓前也曾經交鋒過，她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。“你便是幕後雇主？”
對方點點頭，江琢玉轉身便要離去，“你們流族的生意，我不做。”
但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個黑袍男子，他面無表情，眼睛裏也沒有一絲溫度，簡直像是冰雕而成。
江琢玉頓住腳步，她腳前正開著一盞火蓮，若是踩上去，便沒有歸路了。
她見到這個人，比見到久冰君主還要來得恐懼，因為面前這個黑袍男子正是那夜在古墓前奪走自己流虞短劍的人，更是一直守護著那個女孩的人，江琢玉眨了眨眼睛，以為自己看錯了，但是確實是那個自稱柳三水的人！
他開口，聲音冷得掉渣，“既然姑娘已經接下命令，絕無退縮之理。不然，只有血濺三尺了。”
江琢玉往後退去，身後卻還有一個久冰君。
“我們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，沒有別的意思。”久冰君慢悠悠地說道。
江琢玉忽然迷茫了，這個柳三水到底是哪邊的人……
……
淮漣擺脫那些怪物後，便立刻四處尋找柳三水的下落，卻怎麽也找不到了。她心裏郁悶至極，每次她都找不到他，而他要找自己，總是輕而易舉。
恢覆原樣的深姬木偶一樣地跟在後面，淮漣雖然很想擺脫她，卻發現無論她走得多快，深姬都能準確無誤地跟上來。漸漸地，她們走出了鬼鎮，淮漣翻開隨身帶著的包裹，裏面放著一張地圖。她展開，發現離這裏最近的地方是傾州城。
“傾、州、城……”她低低地念出這個詞來，只覺得無比熟悉。皺著眉努力地想了想，卻對這座城的風俗人情一無所知，她肯定沒有去過這個地方。
“姑娘，不知前往傾州城的路怎麽走？”耳畔忽然響起一聲溫潤文雅的聲音，淮漣捏著地圖循聲望過去，只見那古道邊上緩緩移來一道身影。他滿頭發絲如白雪，溫柔的眼睛裏含著水一樣的情意，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正轉著輪椅，一點點地靠近，膝蓋上披著一件雪白的外袍，似乎很冷需要禦寒。
淮漣看了看他的雙腿，然後又看了看他的白發，再看了看他的臉龐，眼睛卻再也挪不開一分一寸。
這個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出塵絕艷的男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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